道:“亭长,你瞧这几个妇人如何?都是冯家的徒附、大婢。你要相中了哪个,俺替你去说!”他竟是丝毫不受命案的影响!

荀贞笑了笑,伸手把他招到马前,问道:“阿偃正给我讲许仲和王屠结仇的事儿,你清楚么?”

“怎么不清楚!亭长你是来的晚,早来个三五天,你就知道头尾了。”

“噢?”

“阿偃给你讲了么?许仲之所以和王屠结仇,是因为他的母亲。”

“因为他的母亲?”联系程偃刚才的话,荀贞顿时了然,说道,“……,可是他的母亲和王屠在市集上起了争执?”

“也不能说是争执,只能说是受辱。”

“你细细讲来。”

“咱们繁阳亭的大市五天一次。五天前,许母来买东西,不小心碰到了王屠的肉摊,弄掉了一块肉。王屠xing子粗暴,便上前推搡辱骂。可怜许母快六十的人了,硬是当着乡亲们的面,被他推倒地上,污言秽语地骂了半天。……,你说,许仲怎能不生气?”

两汉以孝治国,孩童识字后,读的第一本书就是《孝经》。老母受辱,许仲不生气才是怪事。

“原来如此!……为母杀人,这许仲倒是个孝子。”

因为母亲受辱就杀人,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,但放在当时并不奇怪。

当世去上古未远,民风质朴,复仇之风盛行,复仇不止局限在血亲之间,乃至为老师、为朋友报仇杀人的事例,都屡见不鲜。

百余年前,大名士桓谭曾说过一番话,讲的就是这种风俗:“今人相杀伤,虽已伏法,而私结怨雠,子孙相报,后忿深前,至於灭户殄业,而俗称豪健,故虽怯弱,犹勉而行之。”

史巨先摇了摇头,说道:“不止为母杀人!”

“还有别的隐情?”

程偃接口说道:“许母受辱之时,许仲没在家中。他次i回来,见老母在屋内独自垂泪,询问后方才知晓,当即就去寻王屠。可是不巧,因为头天晚上坦睡院中,王屠染了病恙。”

“生病了?”

“许仲杀人”的故事一波三折,冲淡了荀贞初遇大案的紧张,他问道:“那怎么办?”隐约猜到,“是了,许仲直到今i方杀王屠,可是当时王屠求饶了么?”

“王屠不认识许母,但却认识许仲,知其威名,所以在许仲找上门后,有过求饶。不过许仲当时放过他,却不是因为他的求饶。”

“那是为何?”

“因为许仲认为,在王屠生病的时候杀他有失仁义,君子不应趁人之危,所以放过了他,并和他相约,等他病好了,再公平相斗。”

“竟是如此!”荀贞啧啧称奇,心道,“倒也当得起‘奇士’二字了。”追问道,“接着呢?”

史巨先说道:“接着就是今天了。王屠既能出摊卖肉,说明病肯定是好了。病既然好了,许仲当然言出必行。”游侠讲究的是“重然诺”,说出去的话一定要做到。

听完“许仲杀人”的来龙去脉,荀贞已不能单纯地将他视为杀人案犯了。许仲此举,分明有古游侠之风。

他瞧了史巨先几眼,问道,“你认得许仲么?”

“认得。”

“我看你好像很佩服他?”

“如此大丈夫,谁不佩服?”

“那你又为何来亭中报案?难道就不怕许仲被我拿了?”荀贞晃了晃手中的木板,说道,“按照律法,他这是故意杀人。‘贼杀人,及与谋者,皆弃市’。你这样佩服他,难道就忍心看他被捉、被杀?被曝尸街头?我瞧你方才还有心思调戏妇人,好似一点都不担心?”

史巨先咧着嘴,满不在乎地笑道:“亭长,俺也不瞒你。许仲本就朋友多,如今又做下这等孝事,名声必定越发远扬,郡县中的豪桀都会欢迎他上门,当贵客一样招待,并主动帮他藏匿行踪。只要你没当场抓住他,以后永远都不可能抓住他。”

当今之世,豪桀大户交接游侠、隐匿不法是寻常可见的事情。荀贞的族人便曾藏匿过“不法”,虽然并非许仲这类轻侠,而是受到朝廷通缉的名士,但xing质上总是一样的,都是通缉要犯。

荀贞知道他不是在胡说,默然不语。

……

不多久,三人来到大市。

“市”上人很多,大部分拥挤在王屠的肉摊前,众星捧月似的簇拥几个一看就是“轻侠”的少年,听他们兴奋无比地大声说些甚么,之前和史巨先一同来买肉的那人也在其中。

史巨先分开喧嚷的人群,高声叫道:“亭长来了,都让开点,让开点!”

荀贞下了马,由史巨先和程偃一左一右护着,挤进人群,到了里边。

人群中有块空地,一具尸体躺在其中。

也许是受到许仲杀人原因的所影响,现场到了眼前,荀贞反而平静下来,蹲下身,用木板拨开尸体的短衣,身上没有伤痕,只脖颈上有处刀伤,大动脉被刺破,血流满身、一地。

在程偃和史巨先的弹压下,周围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,喧闹变成了窃窃私语。

“这就是新来的亭长么?年纪不大啊。”

“可惜运气不好,上任头天就碰上了许仲杀人。你们看吧,他肯定抓不着许仲,用不了几天,说不定就会被免职了。”

荀贞站起身,环顾周围,朗声说道:“在下荀贞,新任的繁阳亭长。尔等都是本亭人么?”

有人应是,有人说不是。

“有认识许仲的么?”

所有人都应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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