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凤凰雪皇看来,青华上神便是天地间最无趣的一位神祇了——当然,她最多只在心里想想,清楚地知道有话能说,有话不能说,至于如何判断这几乎就是种本能了——即使辰湮本人并不会在意这些,而她在辰湮那样的疼宠面前早也是放肆惯了。
很漫长的时间里,雪皇一直在执着探究的,这世间究竟有什么能让青华上神留恋。她自不死火山懵懂时期起便跟随在辰湮身边,经历了她能经历的一切,却发现这位上神真的是确确实实的无欲无求,似乎仅仅只剩存在本身的存在。
直到太子长琴的出世,雪皇才窥见青华上神深埋心底的那些不为人知的东西。原来她也会忧虑,她也会矛盾,她在天命面前也会有难以把握的彷徨。但雪皇只能猜,因为那感觉实在是太微妙,就如同自己从来看不破辰湮一般,她连自己猜出的这些都不清楚真伪。唯一能确定的是,就算有这么点点点点的变化,辰湮还是一样无趣。
而这种无趣是会翻倍的,特别是在青华上神与太子长琴凑堆的时候。
太子长琴偶尔也会来太易宫坐坐……但这“偶尔”的间隔通常晃眼便是二三十年,还是被雪皇生拉硬拽死活拖着去的。不是不愿来此,只是他总是怕自己失礼。不知为何,哪怕在天皇面前,他都能安谧如初,偏偏是遇上这位尊贵的上神,他就觉得自己不像是自己了。
两个都不是善言之人,辰湮更是有几百年不曾言一句的前科,除了品品果子喝盏茶评赏会曲乐之外,似乎也无话可说。
时光荏苒,白驹过隙。百年来,连第二次天地大战也已打完了。
这一场大战,却是难得的残酷。太子长琴到底还是得去凑数,祝融等神祇究竟仍是输得那一方,蚩尤七十二兄弟战死,本体被斩于冀中黎山之丘,魂魄无踪,有传言是说下了魔界;黄帝阵营也是伤亡惨烈,其中应龙跟女魃更身染邪气,永不得上天。
不过糟心的事也仅这一次罢了,大荒格局就此定下,人间秩序得以成就,之后如何,约莫也无须众神参与了。
雪皇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位白袍仙人身上。她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,究竟哪一面才是太子长琴的真性情。明明不是那般温和沉静的仙人么?为何上了战场就能那般肃杀冷酷?
不过雪皇很满意地看到乐神的存在感终于强烈一点了。以前说是太子长琴,众神皆将其视为火神祝融的附属,礼数所致却不以为然。祝融之名自是无人不晓,太子长琴却差了不止一筹。两次大战,大军战败不损甚至成就的却是太子长琴的威名。形象天地,气包阴阳,一曲引动天下乱,什么叫做谈笑间灰飞烟灭,只有观者所见才知那是何等惊心动魄。
雪皇总是腹诽,要让你们知道混沌青莲的莲子便在琴灵魂魄中,还不知会何等翻天覆地呢。
时光总是如流水般无情。
榣水下的水虺头顶已冒出尖锐的小角,榣山水湄还是日日有琴声婉约悠扬。
然后那一日,太易宫中,后土来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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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荒诸神,以句芒为木正,祝融为火正,蓐收为金正,玄冥为水正,后土为土正。
后土乃五行之官,司掌土神一职。但不若句芒祝融等神祇,是为四方大帝辅神,还兼凡间春夏秋冬神职——后土甫一出世,便为正神,掌中央,为天道亲封的大地之母,其地位甚至于人之母地皇女娲也不相上下,在众神中也是一位极其超然的存在。
当后土一步踏入太易宫之时,青华上神一睁眼,便明了前因后果。想到这位神祇即将背负的天命,低低一叹,饶是那双静谧清远的眸,也染上淡淡的敬佩。
玉髓天池,辰湮静候。
白衣女子踏着台阶款款行来。端庄,仁慈,那眼瞳温柔得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想要落泪,面容慈悲到让人不忍直视,功德金光已经快要压抑不住,隐隐透出肌肤,萦绕出淡淡的纯金色泽,竟像是要凝成实质一般。
见到她,后土面上带笑,俯身一揖:“后土参见上神。”
辰湮侧身只受了半礼,如今的土神,已经快要脱出神祇的范畴,天道威压在她身上流转,连她也只敢受半礼:“土神不必多礼。你既是代这苍生舍我,有大功德在身,自不用再讲这些虚礼。”
后土面露矛盾之色,好半天才平复心情,抿抿唇笑得有些勉强:“各方神祇皆已归位,我也该顺应天命,前往地府。”
“这本是泽被众生的好事,我也无所怨言。”她眸中藏着深深的眷念,面上却带着忧虑,“只是六道轮回立于幽冥血海之上,血海还残留着当年开天后遗下的混沌气流,环境恶劣,又人魂脆弱,恐过者十之一二不能承受,我欲立轮回关,为阴司穴口、轮回之眼,庇佑众生魂魄……故我来此,恳请上神赐下一物阻混沌之息。”
混沌本就是与这天地不相融的存在。当初盘古开天地,便是劈开了混沌才成就如今。神祇为这天地所生,自然对混沌气息不殆。即便是法力高强者能压制混沌,却也对之无可奈何。若说这天地间谁能有办法,那便只有青华上神一位了。
“你之来意我知晓了。”辰湮轻轻点头。
天池中莲花青黛如墨,荧蓝鎏焰滚滚似云雾,她毫无预料地虚空弹指一按,满池的莲花仿佛受到感应般簌簌舞动,皙透的火焰如气流般缭绕着散开,莲枝如同朝拜般向一个中心倾伏下去,在那莲叶团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