爆竹隆隆,红灯高挂,严州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,沈家在老家的第一个除夕夜,三代齐聚,气氛格外冷清。对着如意大圆桌上应年景的菜肴,大人小孩都没有胃口。一来,心里落差太大,以往的年菜,光前头的凉菜冷盘就有眼前那么多;二来,尹氏的棺椁还在前头放着,尸骨未寒,子孙们尚在热孝;三来,除了赵氏何氏,其他人都在北地长大,再加上没有从长途迁移中缓过劲来,人都有点不舒服,龚氏中午吃的饭食都吐了,孔嬷嬷给龚氏送年礼的时候,龚氏脸色苍白,小孩子也是如此,咋离了马车,其后遗症有个反噬的过程。

沈家原是功勋之家,照惯例,沈老爷在席间要慷慨激扬一遍忠君体国的大义,儿孙们也要表一番对国家君主的忠诚,现在,这些节目是没有了。

沈老爷一脸懊悔,席间把茶水喝出了闷酒的架势,沈葳是个好爹爹,还给幼子yòu_nǚ夹菜肴,沈节性子软和,眼眶都是红红的,沈茁个性沉默,席间就没说过一句话。

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,即使屋里四角放着暖炉,依旧是湿冷不止,随着四邻爆竹一阵阵雷鸣般的爆发声,子时已过,新年来到,沈家人才各自落寞的散去。

大年初一,大家都晚起了一个时辰,先集体去灵堂给尹氏叩头上香,接着再依次按照辈分拜见长辈。伽姐儿拿了六份压岁钱,古代的压岁钱可不兴放在红包里的,流行拿红线串着,祖父给了一枚印了岁岁平安字样的古钱币,祖母给了一枚小玉鱼,其它四份都是一模一样的一串一百文铜钱,寓意长命百岁。

家里的仆从,作为主子也给了新年的赏钱,不过和往年是没法比的,留下来的仆从不是十分忠心的就是安守本分的,心里明白,今时不同往日。

过年,沈家有个期盼。二姑奶奶沈莹远嫁浙江,夫婿是浙江都指挥使长子邱熙,入邱家十来年,期间沈家先驻湖广,期满后调回京师,沈莹出嫁后就没有回过娘家。正月初五是尹氏的大殓,虽然是严州知府以下官员到场即可,整个浙江布政司的官员也该接到消息,邱家是地方军事长官,统领浙江布政司军政,无需参加,总归也是儿女亲家,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儿媳妇前来。沈家居严州府,邱家在杭州府,相隔不到一百五十里,现在坐马车一天也能到。丁氏等的急切,想让沈老爷派人上杭州府问问,沈老爷吹了吹胡子,坚决不做这么掉价的事,不过心里也是担心二女儿的境况。丁氏还是让章全家的收拾出屋子来,天天念叨沈莹。

初四一早,门房的婆子难得脸上挂了笑容,前来禀告,二姑爷带着二姑奶奶表少爷表小姐到了。丁氏高兴得手足无措,忙让各房人来正屋接待女儿女婿。

伽姐儿见了五个新亲戚,二姑夫相貌是不错,就是留了一层短短的络腮胡子,挡了近三分之一的脸,欣赏无能。二姑妈翻过年来芳诞三十,模样只能算清秀,和沈葳沈芯是差了一截,十来年,和丈夫生了一女二子,长女邱宓,脸蛋白净,身材高挑,今年十二岁,只差母亲半个头了。长子邱正庭六岁,次子邱正庆才四岁,两小孩一样的打扮,长相酷似,若不是一高一矮明显,还以为是双胞胎。

双方彼此相互见礼,邱熙就随岳父舅兄去了外院。三个媳妇才和小姑子见第一面,再想热络,也亲热不起来,倒是丁氏,藏了几车子的话,要和小女儿说,打发了几位媳妇,把孩子也先带下去玩,屋里就留了丁氏和两个女儿。

丁氏把沈莹拉到塌上一起坐,还未语就流下泪来,道:“当初就怨你爹,非把你嫁得那么远,害得我们十几年才能见一面。”

沈莹凑到跟前,才看清丁氏两鬓已生出许多白发,一时多少辛酸,勉强道:“现在不是好了,两边住得多近,现在天气冷,雪地不好走,开春了坐马车不用一天就到了。”

丁氏也有五十了,正是更年期,情绪来了泪水一时止不住,还是哭一会儿,大姐沈芯也坐上来给丁氏擦眼泪。

沈莹看着大姐,也就比自己长两岁,不似三十岁的妇人,倒像四十几岁的老妪,整个人罩在暮气里,不由对窦家又恨了几分,把内心深处对长姐最后的嫉妒都散了。

沈莹未出生时,丁氏请尼录司一个讲经看胎像,家里当时为了安丁氏的胎,和讲经私下沟通,让讲经谎称这一胎是男胎以稳定丁氏的焦虑。丁氏是怀着男孩子的心态孕育沈莹,结果,十月分娩,又是个女婴,心里多有不喜,总归疼前一个孩子多些,其后沈葳出世,丁氏又放了大半颗心在儿子身上,沈莹夹在中间,难免有些上下靠不到,沈葳是嫡长子,沈莹不牵累,只在心里暗暗和大姐比较闹别扭。年长后,沈莹无论才情模样,样样不如大姐,两者议婚,姐姐就定到了当时深受太宗恩宠的安陆侯侯家,自己就嫁了一个公府旁支,还要远嫁离京。嫁人后,长姐一举得男,自己生下女儿后却是五六年没有动静。沈莹有些左了,同父同母的亲姐妹,二十几年来不管父母情分,子女缘分相差甚大,难免心里不平衡,直到自己也连生二子,才改过心态来。年前传来武定侯府,安陆侯府获罪的消息,才知道,骨肉血脉,相隔千里,十几年来也是经久退却,对于以前大姐的那点小心思,也生了愧疚之心。

沈莹一手搂着丁氏,一手抓住沈芯的手道:“咱们娘儿三人十几年未见,该好好说说话才是,哭的这么起劲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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