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妍这才敛下心神,将药方交与了唐嬷嬷,唐嬷嬷有些疑惑,见到顾妍肯定地点头,领了便退下。
自从上次出了莺儿那事,柳氏的汤药便都由唐嬷嬷亲自经手,不假他人。
顾婼留下照看柳氏,顾妍则带着晏仲去了东跨院。
顾衡之面前放了道新鲜做的五香陈皮糕,随便抽了本经史子集,脑袋一点一点的,看得昏昏欲睡,顾妍来的时候,他正巧一个瞌睡醒来,迷迷蒙蒙似乎看到个活像张飞的糙汉子走过来,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。
“五,五姐……”顾衡之讷讷唤道。
晏仲才懒得解释,直接抓了腕子就来。
顾衡之当然要反抗,顾妍则过去拉住了他的手,“衡之别怕,他是大夫,给你看病的。”
她拉着顾衡之坐下,看了看他放在桌案上的书,还停留在《诗经》的《周颂》篇,不由问道:“怎么想起看这个了?”
细柔的声音让顾衡之放松下来,他笑着道:“要多读书,以后考科举!”
说得一本正经,小脸也绽开极明亮的光彩。
顾妍莞尔失笑,纤密的睫毛掩下一点忧思。
读书科举多考四书五经七略六艺,如《诗经》、《尔雅》等,大多则是为文人雅士陶冶情操之用的,何况这也不是衡之这个年纪正常应该接触的东西,但没人与他说,也没人教他。
顾衡之睁着一双眼好奇地看着晏仲,就像是新发现了一样有趣好玩的东西,紧紧盯着不放,随手又拈了块糕点。一口一口慢慢咀嚼。
晏仲觉得自己就像是成了耍猴的,平白给人看,便故作凶狠地瞪他一眼,谁知顾衡之咯咯笑出声。
晏仲咬咬后槽牙,手一甩不干了。
“小屁孩不就是从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吗?跟你讲,没得治!”
他哼了声,见顾衡之手里还抓着块糕点啃得津津有味。也不客气。一盘子直接端了过来。
顾妍抿紧唇,直直地看着他,目光阴郁又森冷。看得晏仲一点胃口都没了。
“小丫头,你别这么看我,你弟弟什么病,你难道没数?”
没数?怎么会没数?
他们一胞双生。并不是足月产下的,衡之生来就比她瘦弱。又自带不足……有时候她也在想,是不是真如顾媛说的那样,自己在娘胎里时,将衡之的养分都抢走了。才造就了如今局面。
晏仲说没救,其实也没有说错。
既是先天不足,后天人力又哪会那样容易便矫正过来?若他真有这个本事。舅母那体弱之症也不至于到如今也未能根治。
她是知道的,没有人比晏仲更希望舅母能够康复。
顾妍垂眸不语。晏仲则拈了块糕点入口,嘴角一挑笑出了声,“小丫头,下的功夫还挺足的,你倒是知道怎么用药膳调理他们的身体。”
方才给那夫人把脉时便发现了,除却她身子多方面疫疠,极易染上各种病症,损伤最严重的还是肺经,但很奇怪,似乎已经修复了很大一部分,而且温润滋养,不是寻常药剂能够达到的效果。
眼前这小儿身体虽说先天不足,保养却尚算得当,若仔细调理,无特殊情况下与常人无异也不是不可能之事,原来关键都是在这药膳之上。
比起纯粹的药饮,确实,药膳的疗程更长远,但也是最夯实牢靠的。
他站起来写了些膳食方子交给顾妍,又开了些温补的药单,伸出一根手指道:“一个字——养!”
顾妍接过微微一笑,“是,多谢晏先生。”
说着便要深深福一礼,晏仲哼了声也算受了,不耐烦地问道:“我的诊金呢?”
顾妍自然知晓他说的诊金指什么,暗笑了声,让绿绣去厨房取了早便备好的菜肴,又让忍冬去暖房取了盆新种的番椒过来。
“晏先生日后在广平坊茶楼可以予求予取。”她挑着细眉眼睛弯弯。
被个小丫头摆了一道,晏仲真觉得自己牙疼。
又见一个高大的婢子抱了盆将才冒芽的盆栽过来,极为不解,“怎么,这个算是送的?”
“晏先生可以带回去种种,您念念不忘的那剂调味品便是这番椒。”
她不会种,但晏仲熟识各类草药通性,要种起来便不会太难,日后她要大规模种养,总还是得请教他的。
晏仲这才来了兴致,伸手抱在怀里仔仔细细瞧了瞧,“倒是真没见过。”他不由睨了眼顾妍,而后毫不客气地收下,打道回府。
顾妍这一颗心才落回了原处,总算了却一桩心事。
可也仅仅一瞬,便又重新提起。
想起晏仲说起母亲身体的病因,那是由于药物原因造成的损伤,除却庞太医在方子上动了手脚的缘故,也可能是曾经莺儿在煎药时所为。
然而这两个人都死了,死无对证,她又要去找谁来验对?
顾妍又觉得头疼起来。
……
宁寿堂风平浪静了好些时日,正月里那会儿老夫人装病,可到了如今,却是真的病了。
人年纪大了,多少总有些小病小痛,老夫人近来烦心事一茬接着一茬,心中郁郁难平,终究是病了,而安氏为表现她的贤良,自然是日日夜夜守在跟前伺候,反倒是贺氏,自从邯郸娘家回来之后,连个面也不露,整日在房里不见其人。
老夫人不由感叹起来。这还是自小跟在身边的呢,她将贺氏当女儿养,贺氏却永远将自己排在最前面,以自己为先,可见这心里,其实也根本没将她当做老娘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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