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动声色的昭王并未立即走下高台去找黎落,只是记住了黎落所在的方位,便移开了目光。
因为事先被齐胜告知过不要距离他太远,黎落就站在了齐胜的左手边。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,譬如整个操练场上的兵将们——他们身披的厚重衣衫,也是一丝一扣被汗水吞噬。
比起齐胜,黎落则显得有些吃力,毕竟黎落还未曾像齐胜那般——过惯了吃苦耐劳的日子。连刀光剑影都不畏的齐胜,又如何能被小菜一碟之事难倒。
虽说刘参将不许新兵之间窃窃私语,却还是不乏胆儿肥之人敢于打破禁令——上嘴唇触碰下嘴唇的低声吐露,仅是为了抱怨抱怨这训练方式的烦闷无趣,只要声音小、动作轻微,倒不易被察觉。
“黎兄弟,扛不住的时候告诉我!”
头晕眼花的黎落,忽闻耳侧传来齐胜中气十足的关切话语,不由得用力眨了眨眼,迫使自己振作精神:
“放心吧齐大哥!”
黎落并不愿拖累齐胜,假若自己能够坚持下去,决不麻烦旁人。因而她并不回答齐胜的询问,单单让对方宽心便是了。
齐胜想要稍稍侧过头去探探黎落的情况,奈何头顶盘旋的筛查目光从不间断,齐胜只得打消了这个想法,深吸一口气,齐胜的心底如是想:
我该相信黎兄弟才对,他一定可以!还是不要杞人忧天的好。
二人不再交流,各凭本事来证明自己的能力。黎落的后背、额头和脸颊,一颗颗豆大的汗粒顺势而下,吸附在身上是一种难言的煎熬,最让人郁闷的是——难受到死都不能随意去拨弄,必须靠着意志力忘却浑身上下的不适感。
半个时辰瞬息而过,操练场上有些外强中干的小兵已然开始晃晃悠悠,那左摇右摆的身形恐怕只需遇上一场飓风,顷刻间坍塌一片。
屋漏偏逢连阴雨——只见方右尉和昭王同宋将军商讨了几句后,竟慢慢走下石阶,行至军队前方,一左一右进入队伍的间隙中,不再远程扫视,反变成近距离观察。
昭王所巡视队列的最后方,刚好是黎落垫底,虽然根据昭王一步一顿的速度,是不会须臾间就赶到黎落眼前的,但黎落还是紧张万分,更加汗流如注。
原本就猜到了黎落的烦扰定于昭王有关,此时肇事者又来威慑黎落,让齐胜目露凶光,却碍于局势和身份不能动昭王分毫,齐胜便和缓了脸色,试图转移黎落的注意力:
“黎兄弟,你不是想知晓我到底有无报仇麽?”
黎落一听这话来了兴致,原本僵直的身子放松了许多,从而使她的负累感减轻许多。
“齐大哥,你是拿钱办事,杀他无可厚非,可你方才不是否认了我的猜想吗?”
黎落不似齐胜一般张扬,将自己的声调压得很低,生怕传进了身在远处的昭王耳中,又平添一起罪责。
见黎落对于自己所述之事的热情不减,齐胜便知自己先前没有讲完的做法是对的,起码能为她提提神。
齐胜得意扬唇,但面色含蓄:
“我退回了雇主一半的佣金,又软硬兼施威逼对方,才留住了那人一条小命。”
黎落闻言下意识的想要转头问上一句“为何”,却好死不死与远处的昭王对上了眼,许是昭王缱绻不清的暧昧笑颜,使得黎落一个哆嗦,适才想起了不可挪动身子的命令,幸好没让昭王逮个正着。
急忙避开视线,黎落索性凝着地面,与黎落遥遥相对的昭王见此莞尔,笑得好不倜傥,只是未曾出声,所以并不引人注目。
凝了地面半晌,黎落许久都不敢和齐胜搭茬儿,直至感知到昭王并未急于朝自己走来,黎落才道:
“齐大哥对不起,适才我险些动弹身子,又被四殿下紧盯不放,是故良久不敢答话。”
黎落的前半句,略微使得齐胜狐疑担忧的面色有些好转,可后半句急转直下,让齐胜旋即就拧起眉目,怒从心起。
“齐大哥,你为何会饶他不死?当年那纨绔子弟让你颜面尽失,你不恨麽?”
黎落的疑问让齐胜回过神来,收回了远远睨视昭王的凌厉眼神。
“黎兄弟你错了,我买下他的残命,仅仅是为了折磨他……”
“呃……”
黎落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,便顿住了,倒是齐胜并不介意黎落会小看自己,将自己视作睚眦必报之徒,他又道:
“若说我与他此生不会再重逢,我也没那个心思去伺机报复,可他偏偏就栽到了我手上,这便是老天爷给我机会,让我拾回儿时的脸面!”
说到此处,齐胜眼中的狠戾之色不加掩饰,可惜黎落不曾看到,如若黎落有幸一瞥,只怕会恐惧这样的齐胜。
单单是听着齐胜的解释,黎落认为情有可原——毕竟人在世间走,亏欠旁人的终究会还回去,不论你愿不愿意归还,抑或是以何种方式归还,都逃不过宿命的安排。
继而,黎落想知道齐胜是如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,但前方一记清晰沉闷的轰响声,打断了黎落的思绪。
不止是黎落,其他人也听到了那声响动,甚至胆大些的还偷瞄了几眼——
原是新兵中有人虚脱晕厥,应声落地,倒在了沙土上。
昭王和方右尉回身看了眼,齐齐朝台上的刘参将使了眼色,刘参将郑重点头,声如洪钟吩咐道:
“骁勇军老兵听令:到方阵正前方集合!”
老兵们一听不用再饱受日头恩泽,皆大欢喜——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