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天壑底下挣扎求存的一年多、特别是最后悍然与壑鬼作战的那三个月,陆漾疯狂地瘦了二十斤有余。与刚进来时相比,他现在的模样堪称形销骨立,憔悴疲倦得仿佛随时都会倒下,再也站不起来。

但他还活着。

以非天君的身份入得天壑深处,折阳寿估计得有上千年,若非他临阵突破,又是妖族长寿之身,外加各处贵人相助、种种机缘巧合,他绝对走不到凤凰面前。

但他终究是走到了。
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他似乎又成了真界第一人——他做到了过往无数豪杰英雄梦寐以求的事。他征服了这方天地间最可怕的绝境,凌驾于曾经所有的修者和妖怪之上,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。

虽然他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,并且为了自己活着,他有意无意地纵容那些喜欢他的生物为他支付了更高昂的代价,比如某只奇怪的魅,比如无数只被他当做踏脚石的壑鬼,又比如某个也瘦了十五六斤的天君老爷……但是,便是付出了如此昂贵的代价,他的成就,依然显得恐怖而不可思议。

难道当年的十代帝君手腕比不过他?

难道天妖凤凰的能力不如他?

可这些绝世强者都陷于天壑深处,他一个种族天赋被封印大半的小妖、一个修为刚刚突破到三阶的弱小修者,又凭什么能够做到?

陆漾并非妄自菲薄之人,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,知道自己可以完成许多奇迹,做出许多常人所不能想象的事情——比如向天道正统宣战,并战而胜之;不过同时,他也不是狂妄盲目之人,他同样很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儿。

按照他的想法,他是不可能在一年内就见到凤凰的。他最多能在宁十九的庇护之下,可以勉强适应天壑底下的恶劣环境,然后伺机和天壑的本土生物交流沟通,缓缓推进线索,并在三年内找到容砂公子——这还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情况。

至于大杀四方、推翻壑鬼暴/政、于偌大的天壑底成就无上威名……这些丰功伟绩建立在一个接一个的巧合上面,建立在这方天地对他莫名的容忍上面,建立在无数的运气上面,建立在不胜枚举的不可能上面。他从来都没有想过,这一路,他竟会走得如此顺利。

顺利到,他本人都觉得无法接受。

为什么?

怎么做到的?

这些问题,陆漾自己寻不到答案,宁十九也无法给出解释,不过他们相信,在这天壑之底有一位神秘且强大的存在,他绝对会知道些什么。

“是的,我是陆漾。”此时此刻,陆漾垂头看着真实的凤凰公子,在感叹对方惊人美貌的同时,他语气决绝,开门见山,大模大样地开始唬人,“你我多少年没见了?”

容砂一怔。

“咱们的交情,你居然还记得?”他沉吟了一会儿,招呼陆漾和宁十九坐下来,轻轻笑道,“不过呢,两千万年前的事儿,你问我具体时间,我可真的算不清了。”

两——

千万年?!

陆漾与宁十九面面相觑,心中皆是骇然和惊疑交杂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尤其是陆漾,他本来对自己七位数的年龄已是无法接受,结果凤凰一张口,就直接把那数字翻了一番,变成了开玩笑一样的八位数,这让他一口气差点儿呛死自己,咳嗽着怒瞪容砂:

“诓谁呢,你有几千万岁?”

“没有‘几’,也就是比两千万多一点点,真的只是一点点。”容砂很谦虚地摆了摆手,见陆漾和宁十九都是全然不信的模样,他恍然失笑道,“原来你不知道?咱们的事儿你没记起来吧……还说我诓你,明显又是你在骗我了。”

陆漾努力绷住脸。他觉得不管是在幻境面对九千年前的容砂,还是在这儿面对九千年后的容砂,自己的节奏总是会被对方巧妙带走,那种润物无声、温柔细腻的力量,让他折服感叹之余,也隐隐有了些警惕:

“不要用‘又’这样惹人遐思的字眼,我与你素不相识,何来‘又’之一说?”

容砂惊奇地瞧了瞧他,虽然陆漾的动作和表情皆无可指摘,但这位凤凰毕竟见多识广,一辈子和像陆漾这样的聪明人打过的交道不知凡几,所以他还是瞬间就听出了对方的设问语气。

设问,便是一个旧话题的终结,也是一个新话题的开端,说得好听一些叫做拓宽聊天范围,让彼此深入了解;说得不好听的话,那就是转移话题,夺取主动权。

甫一见面,对方先是故布疑阵,接着就是大声质疑,现在干脆变成了咄咄强硬……容砂摇了摇头,道:“你当年说话,可没这么多鬼心思。”

陆漾一笑:“自我出生至今十九年,公子大名在外,但真身一直被锁在这天壑里头,和我未曾有过一面之缘。却不知你所谓的‘当年’,又是哪个‘当年’?”

容砂也笑了笑:“十九年?十九年而为如此成熟模样……原来这一次,你终于不再选择当个生长缓慢的妖怪了啊。”

陆漾皱起眉头。

这一次?选择?

他还没理清这句话里的信息,容砂已续道:“那我给你画的禁制,应该没多少用了吧?可我闻着那东西的味道还在,难得你忘了我,却还能记得把它好好存留,当真让人感动。”

没待陆漾给出反应,容砂稍稍偏了偏脑袋,对端坐一旁的宁十九笑道:“哎,小十九?化为人形啦?陪着阿漾是不是很辛苦?我当年就和你说了,别一心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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